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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29天前 乡村 25
盛夏碧蓝的天空格外地晴朗,轻拂的微风夹裹着不很灼热的,略微有些湿润的气浪扑面而来,那份既热且潮的感受,犹如一块浸湿的毛巾,敷在燥热的身体上

汽车飞速地行驶在寂静的公路上,高大挺拔的白杨树惴惴不安地摇晃着茂盛的枝叶,哗啦哗啦地厉声吵闹着,似乎在讥笑我们这一车不知天高地厚的旅行者;路边绵延起伏的田野上,涌动着没有尽头的青纱帐,滑稽可笑地摆动着长长的叶片,仿佛故意挑衅我们

一位农妇顶着过分热情的烈日,俯身在空旷的田野里,埋头伺弄着自家的庄稼牧牛的老汉四脚朝天,悠哉游哉地仰躺在林荫里,头上蒙着脱下来的单衣,无牵无挂地酣睡着

几头颜色各异,肥瘦不均的老牛,吃饱了青草,稀稀落落地俯卧在老汉的周围,大嘴巴不停地咀嚼着,同时,漫不经心地望着我们的汽车,好象猜到了我们是去贩牛的,一个个很不友好地转过头去,极其讨厌我们这伙人去无情地折磨它们的同类

随着汽车不停地奔驰,一个个宁静得好象昏睡过去的小村庄一掠而过,在村口的大柳树下,脸蛋上划着一道道抽象画般脏痕的小孩童,吸吮着粘满泥浆的大姆指,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地追望着汽车: 嘿,小家伙,你好! 我冲着小男孩打了一个飞眼,瞅他那急切的神态,似乎很有加入我们行列的想法,如果我们同意的话

小铁蛋, 我一边操纵着方向盘,一边与铁蛋闲聊着: 长途贩牛,挣钱么?

还行,力哥, 一提及贩牛,铁蛋立刻兴奋得眉飞色舞: 力哥,去内蒙买牛,可好玩了,可有意思了,每去一趟,都有讲不完的新故事,嘿嘿,并且,通过买牛,我还认识了仁花

豁豁, 我从镜子里瞟了仁花姑娘一眼: 行啊,看来,贩牛的收获很大啊,不但挣到了钱,还遇到一位漂亮的,酒量大得惊人的蒙古族格格,哈哈

哼, 仁花轻声哼哼一声,又冲铁蛋撇了撇小嘴: 他买牛呀,全借我的光啦,没有我,他还想在内蒙混,哼,没有我帮他罩着,内蒙的小地赖,能熊死他!

哟, 铁蛋也通过小镜子,冲仁花做了一个鬼脸,然后,继续信心十足地道: 力哥,我要向三舅学习,闯荡内蒙,通过贩运牲口,发家致富,以后,挣足了钱,我也要盖一栋三舅那样的楼房,给我们卢家,争光添彩……

嘿, 听到铁蛋的话,我感慨万分: 小铁蛋,三叔,可不简单啊,童年的时候,我就模模糊糊地记得,三叔四处飘荡,广交天下,内蒙大地,处处都留下混迹社会的脚印!

嗯,是的, 铁蛋的脸上泛着无限的敬意: 力哥,三舅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啊,我第一次去内蒙买牛,就是三舅领我去的到了那里,三舅可真好使啊,谁都认识他,人人都请他喝酒,三舅拍着我的肩膀对内蒙的朋友介绍道,诸位哥们,这是我外甥,以后他再来内蒙贩牛,你们可一定要好好地照应他哦!

哦,原来,你是通过三叔,才走上贩牛这条道的啊!

嗯,多亏三舅哇,否则,我在内蒙,人生地不熟,两眼抹黑啊当地的人听了三舅的话,都说:三哥,你就放心吧,你外甥,就是我外甥啊,以后,只要他自己来,就行了!

……

哗啦啦,哗啦啦……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看不到一片云朵,突然之间,却莫名其妙地淋起了雨滴,噼哩啪啦,肆无忌惮地击打着汽车的前风挡

嗯,这是怎么回事, 前面不远处,有很多车辆拥塞在一起,汽笛之声此起彼伏,司机们伸着脑袋,扯着脖子,不耐烦地大吵大嚷着,我很不情愿地停下汽车,摇开车窗,伸出脖子,张望了很长时间也没弄出个究竟来: 喂,打听一下, 我收回扯得酸痛的脖子,低下头去,向公路旁三三两两的闲人问道: 朋友,前面咋的啦,出车祸啦?

前面, 公路旁那些个操着双臂,摇晃着小短腿,嘴里叼着低劣的香烟,混浊的眼珠好象滚动着的骰子般滴溜乱转的乡野无赖们,脸上现显出一副兴灾乐祸的得意神态,平静地,但却是不怀好意地答道: 修路呢!

修路?

对,你没看到前面有个大土包吗,那是养路段堆的,什么车也不让过去!

这可怎么办? 我转向铁蛋: 铁蛋,封路了,咱们,回去吧!

那怎么行啊, 铁蛋摇摇脑袋: 不能回去,力哥,我已经跟内蒙的朋友预订好,人家已经帮我把牛收集好了,就等着我去车呐!喂, 铁蛋伸出脑袋: 朋友,麻烦再打听一下,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绕过去啊?

当然有, 闲汉们闻言,纷纷靠近汽车: 有一条小路可以绕过去,只要你给我五十块钱,我就可以把你领你过去!

力哥,五十? 铁蛋吐了吐舌头,把头缩回车里,瞅了瞅我

我没好气地悄声嘀咕道: 去他妈的吧,五十块钱给他!不如自己留着喝酒 说完,我重新启动汽车,气急败坏的掉转车头,看到其它车辆拐进一条曲折狭窄的,坑坑洼洼的,泥泞不堪的田间小路上,我也忙三火四地跟了过去

再往前走,连路也没有啦,前面的汽车从庄稼地里的一条毛道上一辆接一辆地鱼贯爬了过去我也想如法炮制,汽车刚刚驶到庄稼地的边缘,突然,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其貌不扬的青年人,刚才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青年人怒气冲冲地拦住我们的去路,眨巴着一对令人生厌的近视眼: 回,回去,回去,不,不许从这里过,这是我,我,我们家的花生地! 他说话有严重的口吃,嘴角泛着让我恶心的白沫

铁蛋将头伸出窗外: 哥们,给个面子吧,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啊!

不,不行,这是我,我们家的花生地,想从这里过得给点损,损失费!

我仔细地看了看他家那所谓的花生地,平缓的矮坡上东倒西歪,稀稀啦啦地散布着一片毫无生机的幼苗,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前面驶过的汽车丝毫也没有辗压着一根花生苗

哪有什么花生呀,你这不是讹人吗? 铁蛋与口吃者激烈地争吵起来,互不相让,越吵越凶

我心里恨恨地骂道:敲诈,纯粹是他妈的敲诈,赤裸裸的敲诈!可是,明明知道这是敲诈,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大哥, 铁蛋正和口吃者正吵得面红耳赤,仁花突然跳下汽车,满脸堆笑地走到口吃者的面前: 这位大哥,你要多少钱啊?

五,五十,少一个子也,也不行,我们家的花生地都,都让你们给,给压没啦!

大哥, 仁花笑吟吟地掏出二十块钱,递了过去: 大哥,五十块,太多了点吧,大哥,请高抬贵手,照顾照顾我们这些出门的人吧!

这, 口吃者迟疑了一会,最终,很不情愿地接过钞票: 算,算了吧,我看你还挺和,和气的,(他指指铁蛋)要是他,我说,说什么也不干!

呸! 铁蛋恶狠狠地冲他唾了一口唾沫

我重新启动汽车,汽车喘着粗气,缓缓地爬上田间小道,驶过这一小块所谓的 花生地 之后,汽车艰难地钻进一片乱蓬蓬的丛林里,我开足了马力,频繁地转动着方向盘,在幽暗的丛林里,毫无目标的转来转去,眼睛瞪得圆圆鼓鼓,怒力寻找着前方的车辙,希望尽快转出这片凶多吉少的丛林

我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汽车终于爬上一个泥泞的陡坡,往下一瞧,我不禁暗吸一口冷气,在前面不远处,有一辆装满木板的大卡车,绝望地陷在泥沼中,车上的汉子正骂骂咧咧地往地上抛卸着一块块又长又宽的厚木板

唉 我握着方向盘,呆呆地目睹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十分清楚,汽车如果驶下陡坡,必将也落得个同样悲惨的下场我环顾一下四周,看到有几辆轿车改变了方向,从各个位置向丛林中驶去,我决定另辟路径,跟在那些轿车后面钻进了丛林深处,几辆汽车好象钻进了迷宫,分头向各处驶去,各自寻找出去的路线

我焦虑不安地摇动着方向盘,在幽暗,泥泞的丛林中转来转去,努力寻找出路此时,我已手足无措,完全处在绝望之中,费尽周折之后,将汽车驶到一块平坦之处,定睛一看,原来,汽车又拐回到了方才那块发生争吵的 花生地

他妈的,怎么又走回来啦! 我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掉转车头,重又钻进丛林里,因为过于急躁,慌不择路,汽车一头扎进泥沼里,再也爬不出来了

我无可无奈地跳下了汽车: 铁蛋,看看这里有没有人家,借个铁锹,把车轮下面的烂泥,挖一挖,汽车兴许就能爬出来!

好的,我去借

仁花姑娘立刻跳下汽车,去找人家借锹,我也跳下汽车,垂头丧气地钻进丛林里雨后的丛林,空气格外地清新,散发着迷人的芳香,我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这份难得的奢侈之物,顿觉有一种不可言状的,令人心旷神怡的舒爽之感,周身得到彻底的净化

目不暇接的松树,桦树,杨树杂居而生,彼此间是那样地和谐,互不侵犯,友善相处,整个林子洋溢着祥和安静的气息;茂密的野草遍地生长,身上挂满晶莹的水珠,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有的垂着头,还有的俯着身,相互簇拥着,和蔼地窃窃私语

自由的小鸟傲慢地站立在枝头,好奇地打量着我们这群倒运的不速之客,叽叽喳喳地不知嘀咕些什么;不远处的水塘里,五音不全的青蛙毫无顾忌地,信口开河地嘟哝个不停;而蝈蝈则巧妙地躲藏在密林深处,若无其事的尖叫着

仁花姑娘终于让我惊喜地出现在了丛林中的小路上,手里果然拎着一把破旧的,只剩半截锹把,锹尖已经严重损坏的铁锹,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干瘦的,高额头的中年女人: 姑娘,你可得快点呀,我们家也等着用呢! 中年女人在仁花姑娘的身后,不耐烦地唠叨着,看来,她很不愿把东西借给陌生人,也许是怕我们用完不还给她,于是亲自跟了出来

铁蛋接过破铁锹,踏进泥水中,卖力地挖掘着车轮下面的烂泥

哎呀,小心点呀,别把锹弄坏啦,我们家可就这一把锹哇! 中年女人心痛地说道: 你们是从哪过来的?准备去哪呀?

内蒙,去内蒙! 小石头答道

我说你能不能轻一点,拿人家东西也不能这么死劲造害呀! 中年女人再次吵嚷起来: 这片林子可够你们走的啦,你就是从这里开出去,说不定还得陷在哪里呢!再说啦,在林子边缘的道路上,有很多人守着呢,不给他们点钱就不让过去!

我们知道,我们已经遇到啦! 仁花姑娘平静地说道

那,你们给没给钱啊?

那你说呢, 仁花姑娘反问道: 不给钱,能让我们过去吗!

给就给点吧,你们弄不过他们,那些人,一天到晚可收老鼻子钱啦,他们可真发啦!……可是,也有不听邪的,说什么也不给,前天,为这事,都扎死人啦!

把谁扎死啦, 我问道: 开车的?

不是开车的,是收钱的,后屯老董家的三小子,让开车的司机一刀捅到肚子上,肠子都拽出来啦!

该,活该! 铁蛋闻言,十分解恨地骂道: 这帮臭无赖,都该捅死!太黑啦,跟土匪有什么两样

又是一番艰难的努力,我非常意外地将汽车驶出泥沼,我们还没有时间来庆祝胜利,汽车刚刚驶出不远,真就像那个村妇所预言的那样,又陷进另一个泥沼里我恼怒万分地松开放向盘,默不作声地,久久地凝视着前方天色渐渐地暗淡下来,丛林里笼罩起厚重的浓雾,从挂满水蒸汽的车窗向外望去,好似一幅杰出的朦胧画

铁蛋, 我点燃一根香烟,漠然地对铁蛋说道: 看来,今天,咱们很有可能,要在这林子里过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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