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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回 才郎误入迷魂阵

1个月前 历史 11
紧趁新晴天气好,莫教再错春光

编成艳曲两三行,笔赊还打草,墨剩更合芳

蓦地停思闲步步,几前炉内添香

举头忽见柳条长,风情难打叠,花事费商量

右调《临江仙》

且说王嵩领了母亲的命,要去见冯姨父只因夜里不曾睡,眼色模糊,怕姨父看出来,不好意思仍旧走到刘家来,打点借书房睡睡再处睡了一会,刘子晋取些酒出来邀他吃王嵩吃不多几杯,谢了自去走了几步,想道: 这时节已午后了,不好到冯姨父家去且自回家,只说冯姨父不在家,不曾进去明日再去也未迟 到家把这言语和母亲说了,一夜晚景休题

次日起来,梳梳洗洗,抖擞精神,又换了件新道袍,指望见过了姨父,借故见见姨娘,就好求见桂姐了一走走到冯贡生家来,教小厮通报冯贡生吩咐请进中堂王嵩洋洋自得,步到庭中只见里面有五六个十五六,十七八的读书学生,在厅上会文冯贡生迎着道: 方才又教小厮到府请贤甥,来得正好今日有几个敝门生在舍校艺,特约贤甥到此,也赐教两篇 王嵩道: 前日听见姨父相召,因在刘子晋家会文,不曾就来今早特造请命,路上想盛价错过了,一一都作了揖但不晓得是会文,不曾带得纸笔 冯贡生道: 有,有,有把自己笔砚拿与他王嵩看柱子上贴的题目,第一是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第二是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心中想道: 第二题,我前日才做过,倒也做得得意一个论语题,打什么紧不免一挥而就,惊惊我冯姨父,便是求婚的吉帖了然后求见姨娘,再求见表妹,料无不允 自古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王嵩磨墨濡笔,不经思索,写成锦绣文章头篇还打个草稿儿,次篇成竹在心,借书于纸已刻时候,他人一篇未就,王嵩两篇俱完,送与冯贡生看了冯贡生十分叹赏道: 倚马雕龙,贤甥不愧二语一语惊人,悲飞冲天,指日可待 这五六个门人,都面面相觑,以为奇事王嵩见他姨父这般称赞,就说要见见姨娘与表妹,冯贡生随即领了王嵩,到内室来,敢请奶奶相见那姨娘打从房里,轻移莲步到外房见了冯贡生道: 外甥小半日完了两篇,又做得极好,真是一代才子外面学生们正未完篇,奶奶你留在外房坐坐罢我要往厅上看他做文字哩王嵩说要见见表妹,有好几年不见了,请姨父说声冯贡生道: 两姨兄妹,况小时常见过,奶奶你请出来,见见不妨

原来冯贡生心上,已是看中了王嵩,愿招他为婿不止一日了,偶然门人里,有一个姓张的,年纪比王嵩只大一两岁,也会做文字,像个有长进日子的,故此假说会文,考他两个,果然谁高谁下,便要定东床之选今日王嵩文字,又快又妙,冯贡生已决意招他为婿,就满口应承,教女儿出来相见

且莫说冯贡生往外去了,姨娘吩咐: 请姑娘出来,王大爷在此要见 丫头们三三两两,一齐传话,请桂姐去了王嵩坐在外间,听得环佩叮当,料是表妹来了举眼往里一看,不觉神摇目夺,果然好个女儿,有一曲《香罗带》为证:

重新识面,初莺儿Yàn雏,耗耗短发巧样儿,又眸秋水浸蕖也你看风荡漾,瘦身躯,幽香阵阵透绮疏,三寸金莲也,缓步徐来娇情扶

王嵩远远见了,心里想道: 世间有刘寡妇,又有这表妹,真正一个王嫱,一个西施了若得这两人为室,也不枉了天生我这才子 桂姐脚小,走得不快,王嵩先立起身等他,举头又见扶他的一个丫头,也有七八分姿色,越加诧异看看桂姐已到他母亲外间,王嵩深深作揖道: 妹妹许久不见了 桂姐堆着笑,答道: 正是,久不会了请坐王嵩一心只对着娇姿,忘记了坐椅已离四五寸了,竟坐下去,忽的一交跌在地下母女二人与那丫头们,没一个不掩口而笑惟有聪明的桂姐,知道他出了神,不是失错跌的,急唤露花,快扶起王大爷耿露花就是有七八分姿色的,十五六岁那个大丫头忙走近前,把王嵩扶起王嵩见是他,心下想是惭愧又道个美人扶我,立起身来道: 忘记椅子远了,失脚一跌,姨娘妹妹莫笑 桂姐道: 哥哥跌得不重么? 王嵩道: 不妨,不妨 桂姐原晓得爹爹要招表兄为婿,今日见他长成得这般好了,也十分爱慕他言语中,两人好不亲热

正说得兴头,忽然外边传话,请王大爷厅上去原来冯贡生见小王文字高强,肚子里已有了袒腹东床众人的文字,完不完都不甚关心了每人只完得一篇,冯贡生道: 舍甥王嵩,从不曾与贤友相叙,今日只一篇罢了明日补完次篇,且便酌叙叙罢 故此请出王嵩来,且自吃了午饭

因吩咐暖酒伺候,吃酒中间有个姓安的学生,唤做安可宗,就住在冯家间壁他父亲安骥,字伯良,是浙江人,有巨万家私,住在临清三代了这天桥一带,他是第一富户,家里有大厅大楼园亭,也略像模像样因见冯贡生是禀生选贡,每常趋奉他,就教儿子可宗拜他为师这安可宗也做得几句时文,十八岁上已进学此时已二十二三岁光景,样样有父亲为富不仁的意思只一件好,极欢喜结交朋友,若遇着说得来的,就肯破钞留他住,请他吃

这日见王嵩年纪又小,容貌又好,做文字又快又妙,便对业师冯贡生道: 家父要请一位好朋友,和门生读书,不知王兄肯俯从否?束修是家父肯从厚的 冯贡生道: 极好,极好,舍甥实是大才,若在宅上,我们又好常常会文,大家有益 安可宗道: 今晚就在舍下草榻,明日劳冯老师过舍,和家父议定了束修择一个吉日,就好进馆了,只怕今年宗师岁考,早些用功才是 王嵩道: 今夜怎好就投,改日来罢 正说着话,外面息息索索落起雨来,人都告辞回去冯贡生道: 远些的不好相留,王外甥既有安学生美情,且多坐坐,便在间壁歇了也罢不由分说,人去了,三个又坐着吃酒

原来冯贡生量高,两个还陪不过他一个,直吃到点灯,才吃了些面饭,加了些米饭王嵩心里虽指望姨父家住了,亲近亲近表妹桂姐却见姨父不留,只得随了安可宗到他家来,安伯良平日也闻得王小秀才的才学,久仰他的了听得儿子同他回家,不胜之喜吩咐掌家的小老婆鲍二娘: 快收拾酒肴出来,这小官人是临清第一个才子 自己走到厅上,和王嵩作了揖安可宗向父亲说了请他同读书的意思,安伯良道: 王兄肯俯就,小儿之幸了 就拱王嵩进花园去,道: 咱们再吃三杯 王嵩道: 贱量用少,不劳赐饮了安伯良那里肯依,拱他到园子里,在花厅上坐下,又吃了一会酒

那知鲍二娘听说是才子,悄悄约了安伯良的女儿,嫁在刘家偶然回来的唤做顺姑娘,走到花厅前,打从隔眼里一看不看犹可,两个风流女子,不觉魂飞天外顺姑娘低低的道: 爹爹说他是才子,就是容貌也美过潘安了二娘,我和你得与他说句话儿,也不枉了人生一世 鲍二娘道: 今夜住在咱家,毕竟常常往来的了咱两个怕弄他不上手么?只是你不可瞒我,我不可瞒你,只瞒了母亲与王mèi娘便了 正说得热闹,见王嵩辞道: 吃不得了 立起身来,安伯良道: 既如此,明日再奉罢两个女子才跑进去了安可宗安置王嵩就在花厅东首一间客房里睡,又吩咐小厮夭桃,在此服侍王大爷,自己才往前边去了安伯良到里面又称赞王嵩许多好处,说: 咱家儿子,要请他同读书,这是极好的了 顺姑娘,鲍二娘听见了,暗暗的欢喜道: 这段姻缘,有些指望了 正是: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且说次日王嵩起来,那安可宗早已到花园里去,他两个各作了个揖,王嵩要辞了回去,外面雨还不住安可宗道: 雨落天留客,正好请冯先生过来议定了馆事 不由分说,请了冯贡生到园上,安伯良也进来相陪说起馆事,一口应承了六十两一年,四季相送此时已是九月了,就是九月算起冯贡生向王嵩道: 既好攻书,又可少助薪水,贤甥待雨略小些,可回家与令堂说知,择日就好坐馆了 王嵩应允了,同坐吃早膳,安伯良晓得冯士圭酒量好,再三相劝冯贡生道: 想都没吃早饭,且吃了饭着安伯良又敬了三四巡,大家吃饭过了,说些读书作文的话,恰好雨也小了王嵩家里老仆寻到冯家,也过安家这边来接,只得大家立起身来作谢了要别安伯良道: 既是管家来接,不敢强留,待学生回拣个吉日,明日选送聘礼关书,就好候王大兄过舍了 冯贡生道: 有理,有理,岁考在迩,也该大家用功了 安可宗取出历日来与父亲拣看了,本月十五日大吉王嵩道: 领命了 告辞回去,安伯良又留住冯士圭在园上顽耍不题

王嵩回到家里,一五一十,把处馆的话,与母亲说了李氏道: 我说你姨父有正经话,若得了个好馆,家里越好过日子了 王嵩道: 我坐了馆,除了会文,不十分会朋友了这几日里,还要出去会会朋友,与他们作别 李氏道: 你只管自去,平日原也不曾着家 王嵩出门,恰好撞见了存儿原来王嵩别了卜氏这一夜,卜氏要存儿常常做脚,只得和他弄了一次吩咐道: 王大爷来一次,我也总承你一次,王大爷不来,也不许你放肆 因此存儿伺候了小王两三日了,再约他家里去王嵩道: 我有了读书去处,正要会会你奶奶,今夜准到后门来 存儿回家,说与卜氏知道

到了黄昏人静,王嵩依旧进去,和卜氏取乐,比前番越觉亲热了一连又住了两夜,约定了十日里面,凭你怎么,来和卜氏睡一两晚卜氏又送他一根金耳挖,一条洒线汗巾,别的时节,真是难分难舍,说了又说,约了又约,有一曲《吴歌》为证:

姐儿立住在北纱窗,再三嘱咐着我情郎

泥水匠无灰砖来裹,等隔窗趁火要偷光

且说王嵩别了寡妇卜氏,又别别朋友,忙了两三日,看看十四日了,收拾些书籍,唤老仆送到安家园上十五侵早,与母亲作了揖,前去处馆头一日,安伯良摆了盛席管待先生再三请了冯士圭来,倒是左首坐了安伯良右首相陪,王嵩上席坐了,安可宗在下相陪从此三六九作文,其余日子,大家说说书旨,论些文章过了十来日,王嵩正想回家,再去赴卜氏的约忽然早饭过了,坐在自己一间书房里,小厮夭桃拿着一个盒子,走近面前,把盒子放在桌上,说道: 顺姑娘叫小的送东西与王大爷 王嵩道: 那个顺姑娘? 夭桃道:是爷的女儿,嫁与刘监生家如今回来在家里,今年才得十八岁哩 王嵩道: 为何送东西与我? 夭桃道: 说慕大爷的才貌,要见王大爷,先教我送这东西 又在袖里取出一条白绫汗巾来,递与王嵩王嵩接在手里一看,汗巾上写着 相思 二字,是女子笔迹,问道: 这是谁写的? 夭桃道: 顺姑娘自写的 王嵩又开盒子一看,是二十个南方新到的橘子,约有一角莲心,两样东西,都暗藏吉兆在内王嵩已是偷过寡妇,知情知趣的了,有什么不允,就对夭桃道: 劳你多多上复顺姑娘,说我知道了,只不可对别人说开了竹丝拜匣,取出一块银子,约有一钱赏了夭桃,教他回话去了

王嵩本待回家,为这一件,又只得且住下,看怎生光景夜间安可宗偶到妻家去了,只王嵩自在园上吃过了晚饭,会着看书每常安可宗在外,门关得迟直等他进去了,方才关门这夜关得早,王嵩不见夭桃来,心下正在疑惑,忽然一个标致女子走进房来,把灯吹灭了王嵩怕是鬼怪,正待叫喊,夭桃却在后面,叫声: 王大爷,是我家顺姑娘 王嵩道: 门已关了,那里出来的 夭桃道: 先闪在园里久了 言之未已,王嵩只觉得女子已立近身来王嵩此时火已动了,搂上床去,与他云雨却还有些像处子一般,出进甚是艰涩问道: 姑娘,你嫁了几时了,还是闺女模样?顺姑娘低低应道: 我的那件东西,只好大拇指一般,因此还像闺女 王嵩听了这话,越发高兴,足足弄了一夜五鼓时候,里门开了,顺姑娘急急起身,往里面跑了王嵩问: 今夜姑娘可来? 顺姑娘道: 有便就来,这是说不定的

原来安可宗的妻家是个回子出身,姓黑,也是富家住在旧城南门,每常回去,夫妻两个多则住半月十日,少则住五六日这日还不回来,只吩咐小厮们说: 王大爷若不回去,可小心服侍 王嵩又得了昨夜甜头,且自住着到了夜里,正坐着看书,听见门开了又忽然一个女子,走进房来,把灯吹灭了王嵩只道是昨夜的顺姑娘,道: 来了么? 上前搂抱那女子觉得长些,反一把抱住了亲了个嘴,口吐舌尖,把手竟摸王嵩的阳物不由分说,床沿上大弄起来王嵩学得宽又宽,湿又湿,不比昨夜的紧又紧,干又干了王嵩问道: 你可是顺姑娘,为何有些不同了? 那女子道:我是主人的二房鲍二娘,顺姑与我极好,每事和我一路就是嫁过了,回来不在他娘房里睡,总与我同房我两个前番见了你,都十分爱慕,昨夜他亲近了你,今夜轮流我了主人还有个三房唤做王mèi娘,比我两个还浪哩听他口气,也只怕饶你不过,就是顺姑娘的母亲姓余,年纪还只三十五六,越发知情知趣,怕不看上了你他平常极不正经,只不可忘记了我两个 王嵩兴虽高,却不曾看见容貌,未免比紧又紧,干又干的好东西有些懈怠,弄了一更多天,就想睡了

次早鲍二娘也就天不亮开门,忙忙进去了王嵩想道: 莫非是做梦,难道天下女人这样容易偷人的 早饭也未曾吃,只见一个婆子走到房里来,手里拿一个封儿,向王嵩道: 大奶奶叫我与王大爷说,我家大爷未回,今夜请王大爷到大奶奶房里说话 王嵩不肯收,道: 多谢大奶奶,方才家母来叫,今晚要回去,改日再来见大奶奶罢 婆子丢了封儿竟自去了王嵩道: 误入了这迷魂阵,怎生得脱不如且暂回家,再作去处 正是:

孤星有心照明月,明月无心照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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